几天前的一篇日志中，一款名叫“袋装奶”的游戏被我拿来玩梗了：

游戏特点：
充满金字塔形语言结构的迷幻叙事

由标题看，前作玩的是反身指涉，续作玩的是无穷嵌套；在元叙事的语境下，二者通常是同一码事。
但考虑到新作（右）的奶量比前作（左）的大，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耍过小聪明后，突然想在这里多聊几句。

“袋装奶”其实是我给作品取的昵称。游戏的原标题叫 Milk inside a bag of milk inside a bag of milk，有点长，而且英文的从句语法和中文的不太一样，若要翻译，很难既维持原结构也保留原语义。续作的标题（上面配图的右半部分）也是差不多的结构……咳咳，总之，按我的个人理解，这游戏的名字其实是一个有四重嵌套定语从句的短语：

Milk [inside a bag [of milk [inside a bag [of milk]]]]

首先，这是奶。

什么奶？装在一个袋子里的奶。

什么袋子？一个装了奶的袋子。

什么奶？装在一个袋子里的奶。

什么袋子？一个装了奶的袋子。

在这里的，就只有一个袋子和它里面装着的牛奶而已，所以我就叫它“袋装奶”。

“袋装奶”的故事，大致上讲的是一个大姑娘在上街买牛奶的路上想入非非、构思故事。

什么故事？这个大姑娘自己上街买牛奶的故事呗。大姑娘想象，她的这个故事将会以视觉小说形式呈现——什么叫视觉小说？大概就是一种电子游戏类型啦，屏幕的中央通常有人物立绘和场景背景图，下半部分通常是写有文字的对话窗，文字内容会描述出场人物心理活动或对话内容。现在买奶姑娘的这个情形中，对话框里应该会出现大姑娘她向玩家讲解“什么叫视觉小说”的文字说明。

什么玩家？所谓的“玩家”嘛，你可以理解为这部小说的读者——现在这个情形下，或许应该说是这部视觉小说的读者。大姑娘构想的故事中，扮演玩家的“你”会通过对话框和选项框跟故事主角一起讨论如何写小说……或者如何买奶。

哪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这个大姑娘在买牛奶的路上跟自己构想出来的“读者”闲聊他们扮演主角的视觉小说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啊。

哪个读者？就是她构想出来的、跟她一起讨论她构想的视觉小说里的主角们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个正在看着大姑娘左思右想的人物啊。

……

显然，游戏标题就是在暗讽故事的结构：虽有无穷嵌套，但由于只是在自我指涉，于是，自始至终也就只有一个上街买牛奶的大姑娘跟她在自己脑中构想的一个故事（描述她如何上街买牛奶的故事）而已。好孤独的大姑娘啊。

故事人物直接“看见了”故事的情节，并随之针对内容开始了思考、评论，甚至改写——这类 meta 写法今敏也用过，还挺有趣的。

----下面是漫画 OPUS 的剧透----

OPUS 的主角永井是一名漫画家。某天，他的作品 Resonance 的主角琳获知了自己是架空人物，于是壮胆做反，逃出漫画。同时，永井因故掉进了自己作品的世界里，结识了女主角理子……因为第四墙的崩坏，永井同时也逐渐失去了构思情节的能力（其实是情节被掏空了），之后，故事崩坏越发严重，几年前发布的旧章节内容也被改写了，最终因为祖父悖论，漫画 Resonance 的整体架构终于彻底崩坏。

故事发展到这里，OPUS（以永井为主角的那部漫画）的作者今老师也逐渐失去了构思情节的能力，而且出版方 Comic Guard 也跟着宣布说要停刊，OPUS 遭遇了与 Resonance 相似的命运，惨被腰斩，断了尾。这时候，永井也突然获知了自己是漫画里的架空人物，敲掉了第四墙，就地和今老师争吵了起来……

不幸的是，今敏的 OPUS 这部作品也遭遇了类似的命运，故事正到高潮时，出版方 Comic Guy's 宣布停刊，OPUS 结局篇惨遭腰斩。上面一段讲的就是结局篇原计划的内容。因为腰斩，“永井和今老师争吵了起来”往后的内容也将永远只能是省略号了。

----剧透结束----

我很难说是喜欢这种写法……总感觉，有些不负责任啊。

并不是说今敏老师不负责任、抛弃故事，其实，OPUS 的核心旨趣（叙事的自我指涉）在之后的《千年女优》《红辣椒》中得到了壮丽的升华，实实在在回应了当年漫画被腰斩的遗憾。也不是说“袋装奶”不负责任，它快要有续作了，而且，看上去续作是想搞真正的无穷嵌套呢（商店介绍是“游戏的每一个周目内容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猜，大姑娘这次应该是知道你在第几周目并且能够对你之前的周目展开吐槽吧。等着瞧吧。）

我是觉得，如果 meta 写法只是被用来玩“腰斩梗”，当作者的岂不是太轻松了么——试想一下，无论你的故事成了什么样，只要感到厌倦了，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拿 meta 当借口，拿故事的虚构性来解释一切无法在故事内自圆其说的“设定”，甚至可以让整个故事突然断尾哪。如果你还感受不出这种玩法有多么卑鄙，我现在就断尾，让你感受一下。